泰安教师实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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盘马弯弓到泰安，终日备课繁亦烦。骆帅上场初发轫，脱手斩得小楼兰。众人听得晕塘子，彼此大眼瞪小眼。

是的，小骆不弱。她像是扈家庄上威不可当的一丈青，弓马娴熟人漂亮，脚作的户飞快，手如霹雳弦惊，口才更像嗽叭筒。她纵横捭阖，气贯长虹，拍马舞刀地冲在前面，逢山开路，遇水架桥，很壮了我们这些男同学的的胆，让我们觉得：时代不同了，结婚都一样。女同学固然将来都会嫁人，但男同学也势必会一个不落地钻进洞房。讲课没啥神秘，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尔。便一时间都心雄气壮，跃跃欲试地恨不得也早日里争向前去，一刀一枪，搏他个封妻荫子，回来后钟鸣鼎食，光耀门庭。若是被绘影图形地上了凌烟阁，说不定还能被皇家赏赐几个小老婆————至于这老婆们的来源么，也许会在女同学中选秀女。

哈，掌嘴，又在胡说。

此一役，恰如那红军落脚的真罗镇，我们旗开得胜，骆女将单打独斗，一人完成了奠基礼。这黑旋风排头砍去的头功，要在青史上大书特书，还大加褒褒，封其为女先锋、女骠骑，女廖化是也。如果是在北大，她一定比聂元梓还厉害，也就轮不到我来捧她，而会是毛老爷爷写大字报捧她：全国第一节《师说》的观摩课，讲得是何等地好啊！发人深省，过七八年还要讲一次......如果是在毛尔盖的草地，她亦堪比叶帅，偷截了电报就往毛政委那里送，使得右路军连夜拔腿便走。老人家日后总念及她的好处，建国后动不动地就表扬她：小骆一生惟谨慎，讲起课来不糊涂！

当然，我们的带队老师也极好极好，我对那个宽脸盘，高个，性格沉稳，在中学呆过多年的老师印象极深，可惜一时记不起名字，似是宋老师吧？

我所在的班，本校的班主任是张用蓬，比我略大，沉稳干练，写一手极好极好的钢笔字！他是隔壁的泰安师专中文系七七级毕业来的，也是省里大学生文学竞赛的获奖者，我们相处得很好。但他给学生的作文向来不超过75分，批语也冷冰冰。我则不然，愿鼓励学生，愿给高分。每看到学生写得稍沾些边，有些入道，有些开窍，就很高兴。回首我们自己，不也是从生涩入手的么？何况，那时我们自己也是半瓶子不满。歧路口上得个恩师，会让人感激一辈子。严师出高徒，还不到时候。

回校后，我与用蓬兄后来还多次通信，后来，他好像是考上了研究生。他那时候的同学就有分配到省物资厅的，负责办报一类。还有不少同学，也都分在了省级单位！讲到这里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：对于我们七八级，省里弄计划的那些直娘贼鸟人，十足是有眼无珠，混帐至极！因为在这之前，七七级分得比我们好。在这之后，七九级也分得比我们好。环比他们其中有些鸟人，其德其才，让我们七八级的人连正眼夹他都不配，可奈何尔等们就是狗运享通！我在七八级里算是上不得台面的臭老九，可再老九，其文其武，也比他们某些不干净的老八强！呜乎哀哉，真是涧松离苗，屈死天下英雄，让七八级诸多英雄们无用武之地也哉！

小人得志，由来如此！

我也明白，有些人对我的分配一直耿耿于怀，颇多微词，其实这存有误解。我问心无愧，因为我不是鹊占鸠巢，是公然无忌地把别人拉下马来，从而损了别人的牙眼，顶了别人的缸缺。我出身贫寒，父亲身分低微，一直在外地工作，在我毕业前几个月才刚辞世。我也没有任何市俗的关系可走，想走也没门径。像老宁兄，毕业后顽强地折腾，等着靠着运作着，过了几个月后，从市教育局进入了省政法学院，其间的环节何其生猛海鲜。我哪有这种道行？若换了是我，敢顶着不去报到，不服从国家分配，人家那省市人事局早就把我除名，连再想回去干装卸工都不可能！我也可怜，直到毕业之前，听同学天天人事局人事局地大谈特谈，才方知世上竟然还有个“人事局”，因为我从没在街面上见其挂着牌子！原来，这一局是“养在深闺人末识，小民百姓知个屁”啊！人事局，一般是办人事的吧？间或，也不办人事儿？

因为多年来自家一事无成，更自顾不暇，对历史上有些人的恩我还没报，比如雷抒雁恩师，是他发表了我的处女作并在日后鼓励有加。再堂堂正正地说，我也一直在心底里感激邓主任，我那时新近丧父，他同情我，还在毕业前的四月间就给我说过，人家七七级的某某活动了省里，人家来人考查，后来还“带着帽”下来，指名定向分配，要谁谁去某某单位。他建议我也去活动一下，联系个文艺单位，以发挥自己的特长。可砸死我也找不出这种“关系”！我进这个鸟冶金厅，着实地是明珠暗投。友人曾跟我开玩笑，说他托人给我算卦，我不该进冶金这行当。因为一物降一物，再金再银，也冶得你治了没了脾气阳了痿。我反笑，说：那照你所说，我怀金抱玉，倒是该去夜总会，钻石金刚，金枪不倒，那才所向披靡，威风八面！比起贾宝玉那银样蜡枪头来，我可是沥泉枪烂银枪，外加好镔铁打制的丈八蛇矛！

友人大笑，我苦笑。

我确乎然没有父荫可庇，没有家庭可恃。我有时候忿恨地想，像我父亲这种小人物，早死也就死吧，世上有他一个不多，没他一个也不少！他根本不知道后代人在贫寒自救中挣扎的艰辛，只知道唱政治高调，什么听组织的，听国家的，为国为党当兵卖命充炮灰！他在政治上太天真了！他要是早死在战场上当了烈士，世上也就没有我，我们一家也就不用跟着他受那些屈辱，遭那些洋罪了！

确确然，我没有损别人的牙眼，侵犯到具体某个人的利益。我进了冶金厅，每年报送学生计划的就是我所在干部处。他们告诉我，对我那茬学生，他们想要个笔杆子，当时要人的标准就是：男，党员，发表过作品，末婚，原籍不限，学校不限。在这样的杠杠下，我才被分过来。若是我在分配上做杜鹃孵蛋地伤了谁，我现在愿直真诚地道谦与悔罪，乃至是剖腹自杀都可以。最差最差，我也学魏忠贤，挥刀自阉，那才真是六根清净！

真的，我不知道春天还会有狼！

真的，我不该让阿毛坐在门口去剥豆！

真的，我不是上下其手做了手脚，丧良心抢了别人的饭碗而心安理得！

何况，早起跑的也未必就好，像我，还不是跑到前边撞红灯？人生是个马拉松，天机难测，一时的得意与否，不足太过介意。看世上那粗茶淡饭的百岁老者，不也不乏其人？况且，我屈服的只有自家的命运，却不曾屈服过具体的恶人，也练得从不惮于孤军作战。时至今日，我更是看得很开，扯什么“出师一表真名世，千秋谁堪伯仲间”？依我看来，世事万物，都还是逃不开那《好了歌》的内容啊！功名富贵都是扯蛋，什么炫耀自傲都是浅薄无知。因为我们一夜郎自大，在社会上的更成功者面前，就还都算是乞丐瘪三，实在不值一吹。本真的，还只是自家那百十斤人肉。除此而外，其它都是身外之物。老天爷给你关上一扇门，也会同时再给你另开一扇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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